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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Alice

微博@落桐Levi_LToNG

(tips:合集里为每篇文章正确阅读顺序)

《光影》

CP:艾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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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ooc与我常在

韩吉那一下可谓推得不轻。

趔趄那几步艾伦还觉得自己会受不住惯性:直接面朝大地来个亲密接触,要这样的话他真要感谢老天让利威尔看不见的这个事实——因为太他妈丢脸了。

艾伦眼看着正逢夜空中烟花停歇的空当,被他不小心踢出去的小石子骨碌碌滚到了对方脚边,它们和砖石地面相碰的清脆声让利威尔侧了侧头,同时他有些警觉的皱起眉来问:"谁?"

——那一瞬间艾伦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感觉它马上就要跳出来。

"……是我,"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利威尔先生,我是艾伦。"

又是那天那个位置,他想要碰触对方却不敢越线的那个位置。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为他自报姓名后就变得放松,艾伦看着他低了低头,接下来却并没有什么话。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利威尔愣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身侧空空的位置,然后点了点头,握好了自己的手杖。此刻他听见面前的青年步履慌乱、却还在强装镇定的走过来,然后施力轻缓的落座。他即便看不见,大抵也能想象的出,艾伦大概连他屁股的三分之二都不敢坐满,背脊挺直的绝对应该是年轻人平时少有的规矩。想想看,基本上都是因为他才会让那小子这么拘谨,于是他感到懊恼的叹了口气。

"三笠说有个同学要见我,就是你吗。"

艾伦听完连忙点头,却又猛然想起对方失明便接着回应道:"是的。"

"她人呢?"

"……去,去找我父母了。"

利威尔闭了闭眼,"那你想找我说什么?"

"我——"

话马上出口了,可他又犹豫了,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吐露不出来。

"我可能知道你要说什——""——您最近还好吗?"

两句话撞在了一起,于是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他说了什么?事实上艾伦真该暗自庆幸他堵住了对方的话,"……您最近过得还好吗?"

"还不赖。"对方看上去像是莫名放松了些许,"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个,上次你送我磁带的事情我还没有当面谢你。"

"您不用跟我客气的!知道您能喜欢我非常高兴!我的意思是——如果它们能帮到您的话、我非常愿意能再帮您做这种事!"

"你上次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对方听完停顿了一会儿,因为他没有正面对着艾伦,然后他想了想又继续道:"我很抱歉艾伦,本来是不该让你卷进这种事情来的,所幸后面的事情处理的还算顺利,我也应该感谢你救了我。"

艾伦听到这本想开口让对方不要再挂怀,可利威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感到措手不及:"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再来一次、我非常不建议你这么做。毕竟这种事太过危险,一旦你出了事你的父母都会很难过。"

"您这是在说什么话啊!"

"你不要误会,我还是感激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能有幸作为你的长辈而言,以后发生任何事,我都希望你能多想一想再做决定,不要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或者让亲人难过这种事。"

艾伦听着他的话感到一阵不可理喻、一股子热血上头的连接下来说话的声音都不禁提了个八度:"您在想什么!明明那个时候我如果按照您说的行动前多想想的话,您就没命了!"

"艾伦我是说以后。"

"以后我也没法在看到您有危险的时候还要想那些多余的事!"

"不我不是说这个意思,那种事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利威尔这不是重点!”

……

"……他们两个在那吵什么?"

几个人在听到韩吉这句问题后,全都一脸懵逼的大眼瞪小眼。

"……艾伦那家伙还记得他是过去干嘛的吗。"

……

"您未免太看轻自己了,您让我为了自己的亲人所以做事前多加考虑,可那种情况不一样!那些想害您的人不会因为我多考虑的那两秒而踩下刹车!难道您以为您出事了就没人会替您难过吗?"艾伦说到这都已经没在注意对方皱的越来越紧的眉头了,"三笠会难过、我的父母也会难过、连您的战友也会——甚至我也无法接受!您知道了这些难道就不应该好好照顾自己吗?"

"……你他妈是在教训我吗小子?"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您别误会!"

“你觉得我误会了什么?难道你刚刚不是在指责我什么都不懂、既不会共情他人、甚至妄自菲薄是个整日里想让他们难过的混账吗?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还是说谁赋予你这样的权利:能让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和我坐在同一位置上对我肆意评判?”

“不是这样的先生!”当听见利威尔低沉下来的语气的时候他就方寸大乱,刚才整个胀痛的大脑突然被一瞬间清空,随着对方的怒气进来的冷风让他此刻已经不能再清醒了。情急之下他抓住了对方的手,却在刚碰到利威尔手的一秒时就被对方狠狠甩开:"对不起您别生气了!"

"……你跟他们——都一样。"利威尔的语气简直就像在咬着牙:

"不,你比他们更可笑,只是一个外人就敢对我横加指点,你当我不知道你已经跟三笠分手了是吗,我都已经不想再和你追究这种事,否则你以为我瞎了就没办法收拾你吗?既然如此就该管好你自己、更没有资格再来对我说教。"

"您既然知道了我跟三笠分手的事,难道她就没跟您说是为什么吗?"

"那种该死的事我不想知——"

"因为我喜欢的是您!"

——他看见了刚刚还对他充满敌意的对方瞬间楞在了那里。

"利威尔先生,我喜欢您,三笠一定跟您说过这件事。"

于是艾伦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在对方还未察觉的时候一点点的向他靠近。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做什么:我在向您表达我的感情,请您相信,这件事不是我一时的头脑发热,我曾认真确认过它的真实性,所以现在、我才敢来到您面前告诉您这件事:我想去关心您、想要试着去爱您、您有任何一点不好受我都会难过,哪怕看到您受到一点危险我都没办法犹豫一秒——我想要看到您过得好、甚至是每一天,我都希望您能高兴。"

他做了一个简短的呼吸用来平复,随即艾伦又轻轻的、带着试探的语气开口:

"您还记得您回来之后,我第一次跟您见面的时候吗。"

"当时您听见了我的快门声,我当时以为被发现了在偷拍、所以慌张下,就说我在拍这里的风景。但实际上,那天我拍的是你。"

"利威尔——"第一次省略那个代表他尊敬的后缀,企图想把眼前表现得有些不安而又沉默着的男人当成他的恋人。在这第一个巨大的改变做出后,艾伦不禁紧张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我想、请你接受我。哪怕是、给我一个让我追求你的机会。"

"可以吗?"

问完这三个字他已经用完了今天所有勇气。

更别提小径入口的一干人等、甚至是埃尔文都已经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仅仅是凭他多年对他这位部下的了解、面对今天已经拿出全部来跟他坦诚相见的艾伦,他也不会觉得——

"……果然是,小鬼的逻辑。"

——那个年轻人会轻易成功。

利威尔闭了闭眼,接下来他的语气平淡而又刺骨。

"你只是自以为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罢了。"

……

——夜晚上空的烟火一朵接着一朵,那些绚烂的火光也照不暖此刻艾伦眼中对方漠然的侧脸。

"你想照顾一个瞎子是吗?用你人生最宝贵的时间去取悦一个潜在的疯子对吗?我搞不懂,你这样白白的付出是为了什么,仅仅都只是为了你自己的一厢情愿、还是你这个年龄特有的感情冲动?如果是为了前者,我只能说你傻得可怜;如果是为了后者,你在发泄对象的选择上也未免太不理智。"

"……我——"

"你今天毕业了,作为你的长辈我该祝贺你,好好把自己的路走下去才是你该做的。"

"不……"艾伦站起身,他的影子摇摇欲坠像是被一颗子弹打中了脊骨,"我不想,听你这些话……你根本不能算做是我的长辈,如果按照你之前说的、你跟我毫无关系,那我也不会听你这些鬼话!"

"那就当我没说。"

利威尔的话说完就已经换做艾伦怔在了那里。

……他今天做出了什么样的努力才敢来到他面前,现在就凭这淡淡的一句话、他就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像个可悲的傻子。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比直接拒绝还让人难以接受。

艾伦甚至都不敢问他在利威尔心里是个什么地位——尤其是在他注视着对方那双失明的眼睛的时候:它们永远都是在淡漠的注视着前方,无论什么情况下,艾伦都没法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一点儿色彩。

他的嗓子几近失声。

头顶的烟火依旧在不停怒放。

那些眼里绝伦的花朵照亮了全世界,唯独在他这里是阴暗无光的。

艾伦胸膛里憋了一口气,它们冲突着刺痛他的心脏,甚至是不停发酵着仿佛要撑断他的肋骨,这让他接下来的呼吸变得粗重、他的眼睛酸涩的想要哭出泪来。

"三笠没说什么时候来吗。"

"……"意料之内他没有听见旁边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利威尔也没打算追究了,他觉得等艾伦走了之后三笠早晚会来带他回家,至于现在、他也不打算再说话惹那小子不快了,索性就在那干靠着。

"行了没看头了,"韩吉相当郁闷的从小径旁的草丛边直起身,"那混蛋真是个木头,"她转头哭丧着脸看着身后还眉头不展的埃尔文,"看来我们只能另想办法了,真委屈了那小子、回头恐怕还要多安慰安慰他。"

"看看那家伙的样子就知道受了不小打击。"让看着不远处坐在那双肩都有些发抖的艾伦不由得叹气,本想抱着看热闹的心理回头还能用作日后调侃的由头,可现在看看那家伙难受的样子,让又觉得没话可说了,只是摇了摇头选择沉默。

"三笠,把利威尔带回去休息吧,艾伦这边我们来处理。"

姑娘抬头看着格里沙,然后她沉默着点了点头。

可是就在三笠和阿尔敏他们准备上前的时候:原本坐在利威尔身边的艾伦突然大力拉过了旁边毫无防备的利威尔,就在他们这些人的眼前,艾伦情绪失控了似的便狠狠咬在他嘴上。一只手牢牢扣住他的后脑,如此拼命而又猛烈的几度试图辗转头部的角度、借此想要做到和他唇间的完全契合、掠夺尽这个人唇腔中的所有空气、让他在瞬间尝到窒息的痛苦、想用这种近乎极端的方式来报复他刚刚受到的伤害。

然而这种让人出乎意料的局面仅仅出现了不到两秒的时间,就在众人还没来得及上前赶紧把艾伦拉开的时候,他却已经被对方用力一击打倒在地。

那根漆黑的手杖同样因此骨碌碌的滚在一旁。

"艾伦你疯了吗!"

——利威尔那一拳正揍在他腹腔上,下手之狠让他觉得自己的内脏都散了个个。

艾伦趴倒在地上,在用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像野兽一样狠狠盯着利威尔,看着对方的嘴角被他咬破,那点殷红即便在昏暗的烟火下也显得格外扎眼。他揍完那一拳后姿态不稳的站在长椅边,两手在身前来回摸索着想要找到一个物体来暂时倚靠,恰好这个时候,三笠已经赶上前扶住了他:

"艾伦!你在做什么!"

"你会生气吗!"艾伦强撑着站起身,嘶哑着嗓子问利威尔。"会吗?!"

"我只是提供一种方式让你认清现实,如果施加这种方式我需要付出代价的话。"

……艾伦不明白为什么,于是待在原地楞楞的看着他。

——眼前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同一平面上对待,也许从艾伦第一次在宅邸庭院里见到利威尔开始、或者更早,在北境里那些士兵的口中、在这些年三笠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他们之间的地位就始终是不平等的。

他的父母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难得的格里沙并没有像艾伦预想的那样给予他一顿训斥。反而就在艾伦茫然的看向他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只是沉默的闭上眼睛。

利威尔弯下身想要去找他滚落的手杖,那双白色的手没有犹豫的摸在附着着尘土而又冰冷的地面上,艾伦注意到他的动作,那双暗淡的眼睛恢复了些精神,紧接着,他注意到那根手杖静静躺在长椅旁的那盏路灯下,距离他仅仅几步之遥,光滑的杖面反射着天空上各种不停歇的绚烂,让他想起今晚的烟火晚会还没有结束。

当三笠明白利威尔的意图后将他拉起身示意他不用自己动手,连同韩吉他们一起在帮忙四下扫视那根手杖的下落,最后却令他们惊讶的发现艾伦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路灯下,而手里正好握着它。

"你什么时候找到它的?"三笠的声音也让利威尔回过神儿来,姑娘走到艾伦面前,看了看他的样子,然后无奈的说道:"把它还给他吧,你知道他需要这个东西。"

三笠的手伸出来,她的指尖刚要碰到它,艾伦却往后撤了一步。

"如果我不还呢。"

"艾伦你冷静点,我知道你今天不好受,但你不要在这件事上跟他过不去。"

"利威尔,"艾伦无视了三笠的警告,反倒直呼起那人的名字问道:"你能听见我说话,如果今天我不把手杖还给你,"他努力平复着换了口气,"你会生气吗?"

"艾伦!你不是不知道他的情况!"

利威尔皱起了眉,他听着刚刚艾伦说话的声音大概能确认出他的位置,于是他自顾自慢慢挪步过去,在所有人的眼光下,尤其是艾伦一直在紧盯着他的动作。他看到利威尔朝他一点点走过来,伸出手先是摸到了艾伦的手臂,接连移动着碰到了他的手,直到他握到了自己的手杖,不由分说就想从艾伦手中把它拽走。他眼看着利威尔站在自己面前不到一臂的距离,尤其低头能看到对方头顶的发线,就像故意在跟他赌气似的握紧了手杖不让他动。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揍你。"

对方阴冷的语气足以让人感觉到他此刻被压抑的怒火。

"把它给我。"

利威尔这句警告出口,艾伦松开了那根手杖。

却又在下一秒攥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头一次被他握在手里,却感觉跟那场梦里他所感受到的一般无二。然而在刚刚碰到的那一瞬间对方就狠狠甩开了他,但在掌间接触的那一秒里,艾伦感受到他冰凉的温度,从而抬起头看着利威尔在头顶烟火下面无血色的脸,站在他面前本该强壮却显得瘦小的身体。因为刚刚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现在脸色非常难看,就连嘴唇间吐露的呼吸都带着疲惫。

"……对不起。"

他低下头,棕色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一滴眼泪滚落出来摔碎在地、在脚下的砖石地面上砸出一朵小小的花。

阿克曼先生。

——

7月16号。
就在昨天,由他们学校联合开办的新闻社在城东新开发的弗瑞德姆商业区正式落成。并且邀请了很多相关人员、和一些有名的业内人士进行了隆重的剪彩仪式。当那一条艳丽的红色丝绸翩然落地的时候,同样随之一起放松下来的,还有他们几个人在这半个月里一直都紧绷着的工作状态。
从此便确立了以后的工作方向,在稍稍休息了一天后,几个年轻人又开始紧锣密鼓的收集素材,再联系出版局进行出刊。他们把刊报的定位放在了当地时事上,这是他们自己协商的结果:由阿尔敏去进行现场采访,艾伦和让是随行的摄影师,但阿尔敏内心更倾向这俩人工作的时候不要同框出现,否则十有八九会出现工作事故;康尼负责样刊排版,尽管让经常会说康尼是个笨蛋,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排版效果一向一丝不苟,版面也干净整洁,这听上去简直有违科学;三笠和伊安撰编文稿,萨莎有时会跟康尼一起设计版面,有时也会跟着马尔科去安排拍摄、采访等社里一些工作上的琐事。让之所以放心萨莎去做这件事:是因为有细心的马尔科在、至于康尼也没有意见:是因为萨莎安排的伙食一向出色。
国境周边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半年多的时间,足够这个国家重新休养生息,在这段日子里对首都以及像波恩这种一线城市陆续做了不少政策改革。发展到城市内部,他们这些市民的身边,更因为学院的关系,总能帮助他们在获取信息的时候方便一些。
——工作大概是最能让人逃避得以暂时喘息的方法。
因为赶着出片而无暇分身的时候,唯一能让艾伦工作时暂且放松的,便是看着站在暗房门口、手里拿着已经冲洗好的照片、望着坐在窗边写字台前,安静撰稿的姑娘发愣的让。
他们合资租下的这栋小楼旁种着几排高高的白桦,那些随风晃动的树叶在阳光的投射下、映在姑娘认真精致的面孔上光影陆离。
从一边茶水间里端了杯咖啡关门出来的阿尔敏,一只手松了松颈前系的过高的扣子,和对面的艾伦无声交了个眼神,便眼睛含笑的抬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然后倚着门框姿态惬意的看着暗房前某人的深情。
"嗨!你又在这看什么?"康尼大摇大摆的走过来猛拍了一下让的肩,然后故意吹了一个怪怪的口哨说道,"上学那会就在看,也不能把人身上看出个洞来!"
"笨蛋康尼你在瞎说什么!"
正满脸羞恼准备发作的让差点要扬起手里的照片朝康尼砸过去,却在姑娘要给钢笔汲水的时候,不经意一个侧头让他立马战战兢兢的定在了原地。
……
傍晚六点多的时候,艾伦和三笠一起回家。
这个点卡露拉已经在家为他们准备晚饭,如果能在六点四十左右的时候到达家外的巷口,说不定还会碰到从诊所回来的格里沙。
在即将进巷的一条街上,原本走在旁边不怎么说话的三笠忽然止住了步子,艾伦侧头看着她:姑娘的神情就像是在默默思索着什么事情。
"进商店看看吧,今早出门的时候,阿姨说要我们买一些调味品回去,总不能忘了。"
艾伦听完三笠的话点了点头,随即跟她一起进了街边的一家商店。
在径直走进调味品区之前,坐在柜台后整理着台面的中年女人抬起头友好的跟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即他们便走进了调味品区。艾伦将卡露拉交代的酱料都买齐后,无意间侧过头,却看见三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旁边的货架,那双眼睛出神的盯着高高架子上的一个包装讲究的铜罐。忽然她转过身,看着正在跟她对视的艾伦,纸片似的眼皮轻眨了眨,然后说道:
"你帮我把它拿下来,我想看看。"
于是艾伦走上前照做了。
当他从那木制货架上把那个铜罐拿下来握在手里的时候,看着上面贴着的标签知道这是罐红茶,然后把它交给了三笠。
"我之前过来的时候还没有注意到,"姑娘仔细看着它的包装,嘴里喃喃的说着,"应该是这里新进的货。"
"我不记得你有爱喝这种红茶的习惯。"艾伦微笑着耸了耸肩。
"我是不太喜欢喝,但是他喜欢。"
——艾伦绿色的眼睛里稍稍怔了一下,接下来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它比我想象的要贵一点,难怪,"三笠又抬起眼看了看,发现这种铜罐在架子上只放了几个而已,"会这么少。"
"应该是包在军官供应里了,不然他可不会轻易接受这标签上的数字。"
"如果这周能把进度完成的话,我还可以抽空去那边家里看看他。"姑娘说到这苦笑了一下,"我可不敢相信、带着它过去他就会给我什么好脸色,真让人头疼。"
"……别提到他就不说话啊你。"
"……艾伦?"
"……没事。"
……
临月末,他们忙活了近半个月的首刊刚刚出版发表。
他们的社徽商榷了两三天,最后确定出一个:由两枚羽翼交织在一起的图案,不偏不倚,就正正放在封面标题的正下方。托举着他们共同的理想总有展翅高飞的一天。
基斯教授在拿到样刊的那天非常难得的来到社里,从前在学院里总是阴着一张脸搞得人心惶惶,当然今天也没能让他的学生们感到多么放松。当他被曾经的几个学生战战兢兢的请到接待厅里的沙发上坐好,然后眼看着当年刚进专业的那几个小子此刻已经被打磨的成熟稳重站了一排,依旧用一种非常正式的眼神在关注着他。
"真不可思议。"
——随着基斯教授这句话的同时还有他翻动刊页的声音。
这让艾伦和让等一干人等在瞬间摒住了呼吸。
"像你们这样家畜一样的废物。"
……让在低着头的时候趁空翻了个白眼。
"做出来的东西居然还能看得过去,"基斯教授闭了闭眼,"这下我终于不用担心,你们以后会对别人说是我带出来的学生了。在你们正式毕业之前,哪怕是坐在家里、每次想到这种事都让我浑身上下不自在,那种感觉用你们的话说白:就好像是喝了变质的龙舌兰还处在腹泻的煎熬中那样。"
"……是,您说的都对。"让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的咬牙,仅仅是艾伦站在旁边的角度看上去、好像他那本就不松垮的腮帮子在忍不住颤抖,但脸上还要保持恭谨的微笑可真是苦了马脸。
"你们首刊的销量数据还算看得过去,尽管跟我们预期想的还是差了一点,但毕竟考虑到你们这还是第一次出来单干,在部分内容的编排上难免有失偏颇,这都还在容错的范围内不用过于担心。当我在学院里看到阿诺德带来的报告,还以为你们为了报答学院对你们的栽培不惜自掏腰包,但真的出乎我们的意料,不管怎么说,校方对你们很满意。"基斯教授看了看他们,严肃的脸上终于放松了下来,连同艾伦他们也一样。
"如果再有什么要说的。"教授抬起头,手里翻过几页样刊内拍摄的现场图:其中有几张是本地一家私企在进行日后转型前做的一场公开会,他看到这部分的场图在底页上的留名,拍摄人一栏写的是艾伦·耶格尔。
"说实话,这可并不像我所见到你能拍摄出来的风格,耶格尔。"基斯教授说着抬起了脸,这句话说出来让还沉浸在样刊工作中的几个人抬起头,尤其是被点名的艾伦:他仿佛听见了一个提琴的弦音在他脑中被急剧拉高:"当然你在技术上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的确,很好的运用了在学院里我教你的知识,这还算是能让我满意的。"
"但我可不知道,你那本就缺乏激情又冲动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你只是在单纯的记录现场,至少在这几页的照片中我没有见到任何有关人物与镜头之间的交流,新闻摄影相较于艺术的确是更注重记录事实一些,可我一直以来想培养你的是什么?两者相辅是最好的,从前你的那些照片里我是能看到的,但现在我只看到你在应付工作,这些不是你该有的水平。"

……
"你知道你最近在想什么吗,艾伦。"
"毕业典礼以来,我们从来都没有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样、觉得你没有收到任何冲击。"

脑子里在回想阿尔敏那些话的时候,趁着下午难得空闲下来的时间,艾伦独自一人踏进了城中心的赫兰德美术馆里。

今天是工作日,何况美术馆里的人本来就少,这样像是贸贸然走进去,他的脚步声都回荡在这个偌大的穹顶圆厅里。

沿着透视感十足的直道走廊,那一星灭点仿佛久远到没有尽头。翠绿色的眼睛浏览过墙壁上不同派别画家的作品,像是不停脚步的匆匆浏览,可那目光看上去又非常认真,仿佛画作上绚丽的油彩只是一些在视网膜上短暂留影的载体,他把精神依托在上面,脑中早已不声不响演完了几十篇剧目。

这里有油画,水彩,黑白的素描和版画。

在往下一个展区走的时候,经过一个巨大落地窗的拐角,艾伦看见了一幅画。

那是一幅学院派的素描,上面画着一个孩子,在昏暗的房间里、在被灰尘漩涡侵袭的角落里,他衣不蔽体裹着一条亚麻,那粗糙的布面埋了半张深深凹陷下去的脸,一双琥珀似的眼睛斜斜的看着画外的镜头,没有神采,又像是深切哭号后疲累的绝望。

那双无光的眼睛像极了利威尔。

那因深切悲伤造就的凄惶又像极了他自己。

艾伦还从没想过他们会以如此吊诡的方式结合在一起、在一个孩子身上。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他在那里站到二次参观到这里的游客忍不住窃声耳语。

一个多月前,烟火晚会结束那天,又在那天之后的三天,他把自己的精神锁在黑色的暗房里,一根根灰色棉线悬在水池上方,上面的夹子一颤一颤,像是尽头被一只蜘蛛掠过拨弄了琴弦。

他在想,那几天就坐在那空空的想。

时间被棉线上凝结的水珠砸进水里,失去了精神的供氧,仿佛残败的身体被寄生了蛛网。

当格里沙推门进来,带来了一束小小的光,他的父亲坐在他身边,看着艾伦一言不发的、仅仅用两根手指的指节不轻不重的夹着那张相片。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张相片的曝光如此清晰,像是难得一见能够代表艾伦超水平发挥的作品,可他大概也没想到,这竟然长此已久给他的儿子带来这么深的执念。

“还难受吗。”他的父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或许这种事上你母亲更能帮到你。”

“你已经毕业了,总该学会去面对你未来的一些事情,利威尔也一样。”

“你们之间的情况差的太多了,一时间难以磨合也在所难免。你也知道他比你大了不少,当他已经能体会到这个世界和现实的时候,你才刚刚出生,更何况他曾经的身份是一位高级军官,而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也更不可能明白他所在战场上体会到的那些过于赤裸裸的东西。我是说,在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上,就在你的身边,作为你的父亲、所能给你的建议:”

“如果你真的想要试着跟他在一起,你就要提前、甚至更多的,去接受一些本不该是你这个年纪该去承受的东西,你要去努力尝试着站在他的立场,学会用他的思想去看待一些事情,这很困难,也很痛苦。但你必须去做,甚至是去接受他的疾病。可同样作为你的父亲,我本不希望你这样。”

“其实你跟他交集并不多,事实如此显而易见,他也从没对你动过什么感情,十年前你在未知的情况下选择了离开,至始至终他也一直不知道你的样子,这段感情强撑着发展下去太难了。在现在这个时间里,即时抽身是你最好的选择。”

你可以假装他不存在、假装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一个叫利威尔的人,他本就不声不响几乎从未出现过你的生命。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无意间谁偏了一个角度,偶尔交叉在一点却又转瞬相离,像不同站口长鸣驶离的火车到达各自的终点,只有铁轨承载着命运的身躯震动着仿佛举世瞩目。

“可是父亲。”

“真正让我难受的不是他当日拒绝我,而是直到现在,我依然没法去试着忘记他。”

……

7月20号。

利威尔接到了三笠的电话。

“例行公事吗,这两天我还好。”

“……这种事我需要自己过去确认,才不信你的鬼话。”

“那就意味着我能挂掉电话了是吗。”

“当然不准,我还有别的事。”

“你听新闻了吗?这段时间的。”

“一点,我知道你们搞得不赖,埃尔德他们有空也会过来跟我报告。”

“是的,”姑娘捧着话筒犹豫了一会,然后又说道:”我们前段时间忙出刊的事情,但现在第一期结束我们都还做得不错,所以,接下来我会去看你的。”

“你想来就来,我记得你手里一直有钥匙。”

“提前跟你说是为了到时候不打扰你,还有,我去的话艾伦也会去的,这段时间他很惦记你,想去看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上次的事你还没消气吗?我保证——不这种该死的事怎么会是我保证:那家伙保证他不会再对你做那么冒犯的事了,”三笠说着就朝对面的艾伦狠狠使了个眼色,对方很真诚的点点头,同时下意识脚底往前挪了一步离话筒更近了些。“你这段时间没想过他吗……什么的?”

“够了,”对方说道,语气听上去颇带些不耐烦,“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无所谓。”

“如果,你无所谓的话,那他之后想带你出去走走跟你道歉你也会同意了?”

——他挂掉了电话。

……姑娘听见话筒那边传来的“嘟嘟“声不禁抽了抽嘴角,接着她无奈的朝艾伦耸了耸肩。

“你现在知道你上次捅多大篓子了吗?嗯?“

艾伦沉默着不说话,看了一眼黑色的听筒,站在那眼神委屈的像只小狼犬。

……真他妈的不可思议,三笠一拍脑袋挫败的想:

她简直都要开始同情艾伦了。

“不过说真的我很好奇。”

艾伦很没精神的抬起眼来看着她。

“你上次强吻过他了,我想知道跟男人接吻和跟我接吻有什么不一样吗?”

艾伦听完这话真的要哭了。

——

20号下午,街头商铺的老板把柜台上已经挑选好的东西装袋,收好钱后,将两个袋子的把手放到面前那个盲人的手里。

“谢谢,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中年店长友好的微笑,他的骨架大个子也高,看着眼前矮小的男人又看着他有些灰蒙蒙的眼睛,总觉得有点可惜的心情混杂在里面:“我没想到你这么放心我,能让一个外人帮你挑要买的东西,你就不怕我给你缺斤少两吗?或者拿些不好的东西来糊弄你?”

“原本我也不敢肯定,但我耳力不差,还能听到你在挑拣东西时的声音。”利威尔握了握自己的手杖,“我身上的钱也只够要买的那些,你总不会为了一点盈利就打破别人对你为人朴实的好印象。”

老板听完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你的眼睛是?”

“打仗瞎掉的。”

“抱歉,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吗?否则出来总有人该陪着你。”老板说着皱起了眉。

“我能自己照顾自己,如你所见,我可以从家里准确的找到这里来。”

“好吧是这样,”这个时候他不经意看见自己的店铺门口,从刚刚眼前这位盲人进门的时候,那边就站了一个个子高高、看上去估摸二十出头的男生,那双绿色的眼睛像是在看什么宝贵的东西似的、在有些偷偷摸摸的看着这位先生。

“门外有个年轻人在看你,看样子好像挺担心你,是你家里人吗?”


——

♥大家新年快乐♥

(尤其祝谏山老师快乐呀您快乐吗反正我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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